名扬天下、交友千人、诗圣杜甫为何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?

名扬天下的诗人杜甫,与千余友结交,却最终孤苦无依。其下场的原因何在?或许是因为他过于直言不讳,言辞激烈,招致朝廷忌惮;或许是因为他的作品揭露社会黑暗,触动权贵的神经。无论是哪种原因,杜甫的孤独伴随着他一生,最终演绎出了一段悲壮而绝美的人生传奇。

杜甫被称为“诗圣”,他的一生,大约有1500首诗歌传诵至今,其中他明确写给赠送友人的就有736首,而在这736首,涉及到的人名占据402个,可见杜甫交友之广。

然而,作为诗圣的杜甫前半生虽然潇洒自如、快意恩仇,后半生却充满了无奈与辛酸,最后更是落得个孤苦无依的结局。

这到底是为什么?或许从杜甫的诗中我们就可以窥见一斑。

名扬天下、交友千人、诗圣杜甫为何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?潇洒的前半生

杜甫的前半生,也就是于公元747年西入长安之前,似乎不知困苦为何物。

受惠于蒸蒸日上的盛唐国势,有赖于杜氏家族祖荫未消,杜甫沉浸在读书和壮游之中,漫游齐赵,飞鹰走狗,度过了十多年裘马清狂的快意生活。

海内升平,一个官宦公子纵马驰骋在樽中酒常满、良夜人尽欢的清风明月之下,堪称盛世大唐的一个注脚,杜甫自诩为官从政是家族“素业”,自我确立的人生目标是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。

漫游途中,他不时迸发出心底的雄心壮志。在巍巍泰山顶,杜甫留下一首《望岳》,结尾的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流传千年,成为泰山最著名的题咏之一,流露出诗人不凡的抱负。

在画作前,杜甫热情地歌颂雄鹰和骏马(如《画鹰》《房兵曹胡马》),留下“所向无空阔,真堪托死生。骁腾有如此,万里可横行”的豪迈之言。

尽管科举落第、年纪渐长,杜甫依然相信前面有一条金光大道在等着自己。年轻的杜甫固然飘在云端,有好高骛远之嫌,但他目光并未完全高高在上,只盯着豪门士族。

他还将纸笔朝向州县内外和百姓疾苦,他的赠诗对象从皇亲国戚到贩夫走卒,不一而足。,他终生保有那份少年的纯真,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,只要所遇之人足够有趣或难忘,都平等相待,一律诉诸笔端。

只是改变发生在公元747年,杜甫一头扎进恢弘的长安城求官,从此,大地上少了一个轻狂潇洒的公子,大唐多了一位命运多舛的文豪。

悲惨后半生的开始

大唐长安,是汇聚神州精华的帝国明珠,是享誉世界的国际大都市;对于天下士人而言,更是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天堂。

唐朝开放政权恭候天下才学之士,种种制度设计为读书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,大江南北,无论豪门寒庶,无论读书人亦或有心人,犹如虹吸一般从州县乡镇流向长安城。

其中就包括杜甫,人到中年,杜甫痛下决心谋取一官半职,为杜氏门楣、也为自己,在长安,“求官”与“交际”几乎是同义词,

官职永远是稀缺的,机会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人,虽然可以经过考试或凭借才华得官,求官之路依然是千军万马蜂拥的“独木桥”。

以最为舆论瞩目的进士科为例,每次录取二三十人,而长安城内应试者数以千计,聚集于此的竞争者需要广泛交友,谋求强有力的支持者,并参与各种社会活动,提升声誉。

所有交游活动的目的只有一个,那就是在官员选拔过程中增加自己的曝光率,提升中选权重,这些活动主要是两类。

第一类是目的性极强的干谒、行卷,直接针对能对选官发挥作用的达官显贵。杜甫中年认识的朋友王维,21岁就高中状元,少年得志,与他结交亲王公主,在应试之前就名声远扬关系重大。

第二类是务虚性较强的各种唱和、宴会等活动,广泛地扩大人际关系、提高声望。这类交游,参与者身份地位比较平等,又因为唐代以诗为贵,通常以诗会友,参与者容易志趣相投,结识的人脉往往更牢靠。

大量唱和诗、赠诗便诞生在第二类活动中。唐朝越往后,长安城交游的风气越盛。因此,唐代的科举选官本质,与其说是“考试”,不如说是“选举”更贴切。

对应试者的交游能力要求很高。杜甫初至长安,延续了酣畅快意的交游风格。当时,长安舆论将居住在长安的八位善饮文士:贺知章、李适之、李琎、崔宗之、苏晋、李白、张旭、焦遂,称为“酒中八仙人”。

他们嗜酒、豪放、旷达。杜甫选择这一流行题材,以白描的手法创作了《饮中八仙歌》。我们无法获知杜甫与其中几人有过交往,抑或八仙都是杜甫的朋友,但诗歌显示即将迈向不惑之年的杜甫,心态是乐观、放达的。

可惜的是,他的这份乐观,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逐步崩塌,直至粉碎。随着岁月的推移,家族的祖荫逐渐褪去,又没法融入当权者的人脉视野,加上不算殷实的家底难以支付昂贵的都市生活,杜甫的客居生涯在困顿中越陷越深。

几次仕途选拔,又为权相所阻。杜甫不得不面对现实。个人难以与强大的当权集团作对,最务实的对策还是努力挤入当权者的圈子。杜甫转而将精力倾注在向权贵的针对性行卷上。他的朋友圈中出现了若干个不和谐的身影。

京兆尹鲜于仲通在剑南节度使任内,轻启战端,损兵折将,因为依附权相杨国忠反而安然无恙,安享富贵。杜甫却写下洋洋洒洒的《奉赠鲜于京兆二十韵》,希望鲜于仲通能够向朝廷举荐自己。

可惜,鲜于仲通无动于衷。当朝驸马、太常卿张垍是排挤李白的黑手之一。多年后,张垍附逆安禄山,出任伪职。可以判断,张垍人品是有问题的,杜甫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称赞这样的人。

可叹的是,杜甫写下了《奉赠太常张卿二十韵》,从官爵、文章、名望等方面全方位地吹捧张垍,杜甫是没有政治靠山、没有仕途人脉的一介寒儒,困居长安数年,一筹莫展,只要是手握实权的大官都是他需要攀附的“伟人”。

在诗歌的末尾,杜甫以极低的姿态,哀求张垍施以援手:“槛束哀猿叫,枝惊夜鹊栖。”只是,张垍也无动于衷。吊诡的是,当杜甫官职到手之日,却是他对先前道路的否定之时。

天宝十四载(公元755年),杜甫44岁了,八年的奔波乞求终于换来了“河西尉”这一微末小官(后即改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)此刻,他没有梦想成真的释然,没有理想实现的畅快,相反有些排斥这个鞭挞黎民的官职。

求官的目的是实现胸中抱负,而不纯粹就是为了当官。可叹的是,太多的人在汲汲于功名的过程中将手段异化为目的。

杜甫虽也一度沉沦在追名逐利的浊浪中,但胸中的是非始终分明,善恶一直彰显,他终究没有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。释褐为官,杜甫仍旧是那个白衣杜甫。

当年十一月,杜甫前往奉先(今陕西蒲城)省家,刚进家门就听到哭泣声:小儿子饿死了!这趟经历促使杜甫反思人生抉择。

他结合困守长安的感受,写出了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。杜甫清醒认识到在贵族政治向平民政治转型的大时代浪潮中,官僚制在中华大地确立,读书人从此成为这套新体制下的蝼蚁,“顾惟蝼蚁辈,但自求其穴”。

杜甫见闻了长安城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虽付出了尊严和热忱,却依然过着“朝扣富儿门,暮随肥马尘”的屈辱生活,没能换来合适的职位,更谈不上实施年少时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的政治抱负了。

变革大潮中的失败者千千万,杜甫是其中最著名、最具反思精神者之一,杜甫的反思一度为安史之乱打断,杜甫省亲之时,安禄山在范阳叛乱,横扫山东、关中,连下洛阳、长安,大唐盛世轰然倒塌,磨难和机遇同时摆到了杜甫面前。

天下大乱,他坚定站在朝廷一边,得知肃宗即位于灵武(今属宁夏),杜甫只身投奔,途中不幸为叛军俘虏,押回长安,所幸官职低微,杜甫没有遭囚,寻机逃奔灵武而去。

唐肃宗感动于辗转数百里的忠诚,授予杜甫清要之职:右拾遗。这是杜甫最接近权力核心的时刻,由此唤醒了心中的宏伟抱负。几个月后,他又亲手葬送了这个天赐良机。至德二年(公元757年),杜甫的布衣之交、时任宰相房琯率师平叛,兵败陈涛斜。

四万唐军血洒疆场。唐肃宗将房琯罢相外放,杜甫选择犯颜为这个宰相好友辩护。宰相张镐从畅通言路角度为杜甫求情,唐肃宗怒气有所消解。

杜甫还继续为房琯辩护,认为房琯才堪公辅,兵败是性情疏简造成的,希望皇帝能够弃细录大,宽免房琯,最后还以自己身家为房琯担保:“陛下赦臣百死,再赐骸骨,天下之幸,非臣独蒙。”

此举使得唐肃宗彻底疏远了杜甫,将其贬离。杜甫真正的政治生命从此结束了,玄宗、肃宗的权力交接,是一个敏感的政治事件。几年后,流落巴蜀的杜甫经过房琯葬身的阆州(今四川阆中),还特地前去拜祭,留下了一首《别房太尉墓》。

在诗中,杜甫和房琯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异,只有对朋友的肯定,只有天低云断之下的悲伤和缅怀。那一天,杜甫面对孤坟,如同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那般叙旧闲谈。彼时,杜甫已经远离庙堂,回复到了简单纯真的少年状态。

晚年孤苦无依

乾元二年(公元759年),杜甫开始了人生第三个阶段,即漂泊巴蜀、湖湘的最后12年。

杜甫去官入川,是他的不幸,却是四川的幸运,杜甫携家带口,满怀失意、困苦而来,带着大半生塑造的性格、优缺点,也带来了之前建构的朋友圈。

飘零期间,多位朋友向落魄的杜甫施以援手。在鄜州,孙宰热情款待了狼狈不堪的杜甫一家,羌村乡邻想必给逃难中的杜甫些许安慰。

在成都,成都尹裴冕为杜甫一家提供粮米;多位画家朋友来杜家,装饰作画;邻舍农夫赠送蔬菜,还经常邀他饮酒,构成了杜甫定居成都的重要条件。

在荆南(荆州)公安,暮年的杜甫遇到了年轻的粉丝卫均,后者对贫困的偶像慷慨相助。这种相遇于江湖,不求任何回报的解囊之交,最令人难忘。

杜甫流落四川之初,故友高适恰好在四川任职,先是刺史后为节度使。高适得知故友前来,作《赠杜二拾遗》问候,并给予接济,杜甫回赠《酬高使君相赠》答谢:“故人供禄米,邻舍与园蔬。”在高适和其他朋友的帮忙下,杜甫在成都西郊风光秀丽的浣花溪畔修建茅屋定居。

安顿下来后,高适亲临草堂拜访,这无疑对杜家在当地站稳脚跟有着莫大的帮助。不过,对杜甫帮助最大的还是接替高适的继任节度使严武。

杜、严两家原本就有世交,杜甫与严武又有共同的好友——房琯。严武的仕途受过房琯的恩惠,杜甫为房琯辩护一事极可能很得严武的欣赏。

严武主政一方后,不仅在经济上资助杜甫,还辟署杜甫为幕僚,奏授后者节度参谋、检校工部员外郎、赐绯鱼袋。

这虽然是节度使为幕僚争取官衔的惯例,却是杜甫一生的最高职务,因此得名“杜工部”。

杜甫对严武是感激的,赠诗多达30首;严武存诗仅6首,其中3首就是写给杜甫的,杜甫对认定的朋友掏心掏肺,缺乏节制,注定会遭别有用心者陷害。

杜甫也曾反省过,可他思索的都是家国天下和人生大事,反省的结果是从一个翩翩公子蜕变为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关注民间疾苦,牵挂国家兴亡,单单忘记与现实妥协,调和个性。

这使得杜甫遭遇了一次次的挫折和打击,终其一生,杜甫只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中下层士人,在默默无闻与贫寒交迫中悲凉死去。

这样的角色在大唐的大地上车载斗量,他们留在人世间的痕迹很快就为历史长河所湮灭。杜甫身故之初也是这般情形,少有唐人传诵杜诗,当时的诗歌集子没有收录他的作品。

杜甫的朋友圈,讲到这里也应该终结了。然而,将近半个世纪后出现了一个后来者。他在杜甫朋友圈的点赞与转发,一举扭转了杜甫的寂寞身后名。杜甫的这位新朋友,就是元稹。

因赤贫无力营葬,杜甫遗体暂厝湘江之畔。其孙杜嗣业是个倔强的孝顺孩子。他于杜甫逝世43年后的元和八年(公元813年)重拾祖父遗骨,从湘江北上,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,立志要归葬河南首阳山祖茔。

他途经江陵,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拿着杜甫的遗作,恳请镇守此处的元稹撰写墓志。元稹是前任宰相、现任封疆大吏,又是文坛领袖;杜嗣业只是一介草民,所求的传主又是一名故去多年的小官。

这原本是一桩成功几率极小的事件。然而,几天后,元稹回赠了一篇对仗工整、气势雄浑的《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》。

原来元稹展读了杜甫诗作,深为折服,遂为之作墓志铭并序,赞誉“以为能所不能、无可不可,则诗人以来,未有如子美者”!唐代最著名的诗人无疑是李白,不仅在生前还是身后,都誉满神州。

元稹将杜甫与李白相提并论:“李白亦以奇文取称,时人谓之‘李杜’。”“李杜”一词,应该不是已有的名词,而是元稹的发明创造。

除了撰文做出极高的评价,元稹还身体力行,学习杜甫的理念与手法进行创作;还热情介绍给白居易等好友,扩大了杜甫的粉丝范围。

韩愈、杜牧等名家相继成为杜甫的粉丝。从此,杜甫诗歌的价值为人挖掘,杜甫的文学地位扶摇直上,诚如韩愈诗云:“李杜文章在,光焰万丈长。”

结语

可惜身后的荣誉,杜甫无法知晓。

他终究是那位清瘦穷苦、江湖漂泊的书生,在看似纷繁热闹的朋友圈里,固执地宣示着自己的毁誉、迷茫、无奈与坚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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